何发顺劝老婆：“树大自直。小时候偷个钱，大了自然就好了。我小时候也拿过家里的东西……”

老婆一听恼了：“树大自直？用功还小吗？再有俩月他都十一了！你要是不硬起手来，就别想着他会改。你要是真硬起来吧，看看，他不回来了你还结记！你说说，做爹娘的咋恁冤呢！上辈子欠他的吗？王八蛋孩子，非得把爸妈气死不中！离家出走？有本事他一辈子不回来！”虽然嘴硬，话一出口，便伤住自己了，不争气的泪水不由得流了下来。

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何妈擦擦眼泪连忙去接：“他姑啊……啥？用力在你家哩？他咋跑你家去了？……啥啥？是用力拿的？你叫他接！……不敢？我是老虎吗？中，中中，我不打他！”何妈放下电话，坐下来一拍大腿。

“咋回事？”丈夫问。

“这钱是小孩儿偷的！”

“是吗？不是老大？”

“承认了。怕回来挨打！”

“我说树大自直嘛！冤枉老大了吧！”

“那你说小孩儿咋恁能哩，他咋能想起来把钱藏他哥兜里！”

“贼有贼智。你生的孩子聪明嘛！”丈夫说。

何妈笑起来。忽然想起另一个孩子：“嗳，大孩儿呢？他可是两顿没吃饭了！你打个电话问问，看他去没去他姥姥家。”

何用功没去姥姥家，他在高虹处吃了午饭。他哭了。如果说此时的泪水是因为感动，那么，当他一哭而不能自已的时候，后边的眼泪就是难过与羞愧了。十一岁的男子汉，大半截的个子了，却被父母从家里赶出来。他越想越痛，真的决心不再回家了。“高老师，我想好了，我一边打工一边上学！”他被自己的决心感动，泪水更多了。

高老师决定做个家访。她选择在傍晚，正是何用功、何用力兄弟俩都没有回家的这个傍晚。家访很成功。本来就是冤枉了人，何爸何妈态度诚恳，表示愿意向何用功道歉。当高老师走出何家的时候，夫妻俩送了半条街。

回到家中，何发顺余兴未消：“高老师说得有理，家长有错的时候也得向孩子道歉。咱以前咋没想到过这个呢！”

何妈是这样的人，最见不得当着她的面表扬别人，尤其见不得当着她的面表扬别的女人，更尤其见不得是丈夫当着她的面表扬别的女人。一听丈夫的话，立即表明态度：“要道歉你道去，我是不道！天下没不是的父母。就是再不是，也是为的孩子好！有啥歉可道的？”

“刚才你还说同意呢，现在倒又不同意了！”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老师在这儿，我能说不道歉？凑个趣儿罢了！说实话，我还真不能同意她说的。她一个大姑娘家，肚子都没有疼过，她知道咋带孩子啊？”

“人家是没生过孩子，可人家学的就是教育孩子的专业。”

“那我也不相信！没生过孩子，没养过孩子，她会教好孩子？”

“妇产科的男大夫他不会生孩子，可他知道孩子是咋生的。你找他看病干啥呀？”

“抬杠的不是？”老婆急了。

何爸无奈地一笑：“不是我抬杠，你的儿子就是听人家的话，不听你的话嘛！你委屈了孩子人家看出来了，你没有看出来嘛！该服人处且服人！”

“中中中，我只说我不道歉，又没说不让你道歉！你爱道歉你道嘛，我又不反对！反正我是为他们哥俩好，他们要是不领情，长大了把我撵出来也认了！只要他们不怕坏良心！”

何用功先回家了。他原谅了爸妈的行为。爸爸也没道歉，只抱住他使劲搂了一下。何用功差一点儿流出泪来。

何用力是姑姑送来的。虽然没有被再次追查，但也没有看上爸妈的好脸色。

2

范大强想为自己刻枚印章。他想了很久，决定用小鱼的图形做印章的四条边框。趁晚上做完了作业，他凑着灯光，在备好的泥料上刻起来。

心明坐在奶奶身边，催她教“曲儿”。奶奶不说歌谣，奶奶把歌谣叫“曲儿”。

奶奶说：

月奶奶，明晃晃，

开开后门洗衣裳。

洗得白，浆得光，

打发哥哥上学堂。

读诗书，写文章，

旗杆立到咱门上。

看看排场不排场。

心明听一遍就学会了。只是她不明白为啥要立个旗杆。

奶奶说：“考上状元，得了功名，朝廷里褒奖你，就给你立个大旗杆，叫千家万户的人看，也是做样子让大家都学呢！”

“哥，哥，你要是立了旗杆，我就站在门口天天给你唱歌！”心明很进戏，像哥哥真的中了状元似的。

“天天唱歌多累呀，我们买个录音机把歌曲一录，每天放了！”

“哥，啥时候买录音机呀？”

“立旗杆的时候吧！”

“啥时候立旗杆呢？”心明又问。

“买录音机的时候呗！”

三个人全笑起来。

院里的羊叫了，心明不唱歌了，掬着草去喂羊，嘴里数着奶奶的“曲儿”：“羊，羊，跳花墙，抓把草，喂你娘。”

大强的章刻好了，套在一起的四条鱼纷扰地圈着“范大强印”四个字。

心明回来了，伸手一摸哥的印章：“哥，这周围是什么？好像是鱼啊？”

“我妹真聪明！四个边框是四条鱼。”

“为啥要刻鱼？”

“我想给班里的同学每人烧制一枚泥章。你想想，这次救鱼，要不是他们参加，那一场臭水就把鱼毒死完了。刻枚泥章做个纪念！”

心明的手探寻般摸着：“哥，你的名字咋不对呀？”

“不对？”大强接过来看一眼，笑了，说，“这章上的字和你学认的字是不一样的。”

“为啥不一样？你不是说世界上的字都一样吗？”

“你认的字是正着的。章上的字必须反着，这样，往纸上一印，反着的字就变成正着的了！”

“反着的字能变成正着的字？”心明比画着，“啊！我明白了，就像我的手，这样，这样……”

“真聪明！”哥真诚地称赞她。

“哥，将来我要挣了钱寄给你，你用这个泥章就能取钱了？”

“那当然了。印章印章，章就是你自己的印！”

“这小妮儿行！”椅子上的奶奶发出了由衷的赞叹，“总想着自己挣钱寄给别人，啥时候也没想着要别人把钱寄给她。这小妮儿啊，是个心高的人！只可惜没生到好地方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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