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宗祧

一般认为，林语堂先生的《武则天传》代表着林语堂在传记文学创作方面的最高成就。但从严格意义上讲，这本书带有强烈的作者主观意识，称不上传记。

在《武则天传》里，作者是以邠王李守礼的口气对武则天进行血泪控诉的。李守礼者何人？原来，李守礼是武则天的孙子，章怀太子李贤的老二儿子。《旧唐书·高宗诸子列传》这样介绍李守礼：

守礼本名光仁，垂拱初改名守礼，授太子洗马，封嗣雍王。时中宗迁于房陵，睿宗虽居帝位，绝人朝谒，诸武赞成革命之计，深嫉宗枝。守礼以父得罪，与睿宗诸子同处于宫中，凡十余年不出庭院。至圣历元年，睿宗自皇嗣封为相王，许出外邸。睿宗诸子皆封郡王，与守礼始居于外。神龙元年，中宗篡位，授守礼光禄卿同正员。神龙中，遗诏进封邠王，赐实封五百户……

对于“守礼以父得罪，与睿宗诸子同处于宫中，凡十余年不出庭院”事，《资治通鉴·唐纪二十》的记载是：“义丰王光顺、嗣雍王守礼、永安王守义、长信县主等皆赐姓武氏，与睿宗诸子皆幽闭宫中，不出门庭者十余年。”乍一看，二者说得差不多，仔细一分析，不一样了。多了“幽闭”一词。对于未成年子女，管得严一点，没有什么不好。“凡十余年不出庭院”，虽然严苛，还谈不上是迫害，但 “幽闭”就不一样了。关键是《旧唐书》还编造了一个故事，把李守礼受奶奶迫害“坐实”了：

诸王因内宴言之，以为欢笑。时积阴累日，守礼白于诸王曰：“欲晴。”果晴。愆阳涉旬，守礼曰：“即雨。”果连澍。岐王等奏之，云：“邠哥有术。”守礼曰：“臣无术也。则天时以章怀迁谪，臣幽闭宫中十余年，每岁被敕杖数顿，见瘢痕甚厚。欲雨，臣脊上即沉闷，欲晴，即轻健，臣以此知之，非有术也。”涕泗沾襟，玄宗亦悯然。

如果这个说法是真的，李守礼也确实可怜，不仅被幽闭十几年，还经常挨打，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毕竟是你武则天的骨肉啊，武则天也忒狠了些！但这段话显然是互相矛盾的。《旧唐书》和《资治通鉴》说得很明白，李守礼是“与睿宗诸子皆幽闭宫中”的，“睿宗诸子”就包括岐王、玄宗等人。既然是一起受苦十余年的“难兄难弟”，为什么唯独李守礼被打得“瘢痕甚厚”？再说，李守礼被打，与之一块蹲幽闭的玄宗、岐王也都应该是现场目击者，直接见证人，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李守礼根本没有必要对着他们“痛说革命家史”，且能引得“玄宗亦悯然”，那意思就好像李守礼跟玄宗、岐王兄弟是从未谋过面的陌生人似的。就从这一条，就能断定这是一个无中生有的编造的段子。

其实，武则天对李守礼这个孙子不知道有多疼爱，根本不会关他的幽闭。其父章怀太子死后，武则天就把他这样一个十三岁的小孩授予正三品的太子洗马，封嗣雍王。都当了官了，还能关幽闭吗？同样，睿宗的五个儿子，如玄宗、岐王等，更是没有被幽闭过一天！特别是武则天就要殡天了，还念念不忘传下遗诏：（李守礼）“进封邠王，赐实封五百户”。后世之所以称李守礼为邠王，这个邠王就是武则天所封。但是，林语堂却借助李守礼之口，以“亲历者说”，把武则天骂了个狗血喷头。称武则天为中国历史上“最骄奢淫逸，最虚荣自私，最刚愎自用，名声坏到极点的皇后”，简直是匪夷所思！

女皇其实有着平常人的人性，对孙辈表现出来的是隔代亲。咱对武则天看不惯，有气了骂就骂呗，何必要借人家孙子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