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郑风 上一版3  4下一版
一碗羊杂汤
远眺神山祥云开(国画) 向亚平
人间美味青麦仁
麦子熟了(外一首)
临苏轼寒食帖(书法) 蔡宏伟
远去的伐竹时代
连 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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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茹兼着省府副秘书长,此时正在省府院内办公,得了消息,早从省府中方步而出,来在车队之前。徵茹也换了身长袍马褂的打扮,按民国十八年国民政府颁布的《服制条例》,这种袍外罩褂是国民礼服之制,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是有大事了。

果然,那班上校远远地看见徵茹,忙下了车,一本正经地抱拳行礼,结结巴巴说了几句谁都听不懂的中文。徵茹和颜悦色,用英文跟他寒暄。周围的人都是傻了眼看着。有位美国军官,看样子会说中文,拿了喇叭,跳上车顶,大声道:“中美空军混合联队第三大队地勤中队许丛诲少校中队长,与河南省新生活运动促进会妇女工作指导委员会崔静姝小姐,今日举行订婚仪式。男方代表为敝大队大队长班乃德上校,女方代表为崔静姝小姐义父、河南农商银行总行行长、省府副秘书长沈徵茹先生。仪式地点在三里外菊潭山下,欢迎各界贤达、父老乡亲莅临。”

周围先是静悄悄的,接着是叫好声四起。徵茹朝四周拱拱手,上了头车,一行人又到了沈家,静姝一身桃红旗袍,由奕雯陪着出来,两人坐了丛诲的车,车队这才长龙般开到菊潭山下。野战帐篷已经搭好,老河口基地来的炊事班正忙着准备冷盘,一箱箱巧克力、肉罐头、饼干全都打开,任来宾自取,几个美军士兵弹吉他、拉提琴,在一旁助兴。礼成已是下午。车队返程回老河口,丛诲和静姝相拥一吻后分别。热闹了一天的山脚潭边这才安静了下来。

胜利

静姝和丛诲订婚时,相约抗战胜利再完婚。而订婚仪式过后,丹水镇上的谣言也消弭于无形。造谣传谣者倒不是害怕徵茹,而是害怕美国人。如今蒋委员长都得靠人家接济,谁敢跟美国人较劲?那老河口基地距此不过100公里,开车说到就到了,车上的“老四”重机枪也不是开玩笑的。真惹恼了老美,谁的肉身子能跟机枪子弹比硬头?说人坏话,不过一时之爽,相比之下,还是命贵重。妇指会很快有了动作,找借口把曹、郑两位密司打发到前线去了,两位密司自然百般不愿,哭哭啼啼,却也得遵命而行。经过这番风波,奕雯和静姝在镇上、在省府声名大噪,无人不知沈家双璧。静姝本来上班还挺积极,不料订婚后再去妇指会,同事们个个如临大敌,敬神般前前后后伺候着,唯恐怠慢了抗日军属,弄得人家不自在,她也不自在。再加上奕雯整天撺掇,静姝索性开始隔天去一次,又隔两天去一次,最后一周去一次。到最后,静姝竟想不起上次上班是在何时了,不免又羞愧,又懊恼,对奕雯道:“都是你,终日缠着我不许去上班——现在倒好,连我自己也不想去上班了,这可怎么办?”奕雯听了就是笑,跳过来挠她痒痒。

说话间小半年过去,已是民国三十三年年底。忽然来了情报,说日军计划来年开春后起兵,大举进攻豫西和鄂北。原来豫湘桂会战之后,鬼子虽然打通了平汉铁路,与粤汉铁路连成一线,但中国空军的实力已今非昔比,芷江、老河口等空军基地不断有战机升空,将所谓的“大陆交通线”炸得一片狼藉,日军花了几十万兵力、耗时近一年的战果徒有其表。鬼子这次用兵豫西、鄂北,意在消除对平汉铁路的威胁。消息传来,丹水镇上的河南省府顿时哗然,人心惶惶,无不自危。丹水镇地处伏牛山脉南麓,居于豫西和鄂北之间,正是鬼子进攻的重点方向。省府迁到丹水镇不过半年,刚刚安顿下来,也只得忙不迭再度选址迁移。这时重庆最高统帅部来电,命令河南省府迁至陕西丹凤县,以避战事。省府主席刘书霖是行伍出身,北伐时便是师长,民国三十年中条山会战时是第十四集团军总司令,无论如何也不肯将省府迁至河南境外,与统帅部几经电报往返,最终将省府新驻地定在了卢氏县朱阳关镇。朱阳关在丹水西北100公里,地处伏牛山深处,四面环山,易守难攻,数千民工在此忙活了一个冬天,总算把临时省府建得初具规模。临近春节,省府便开始张罗从丹水迁往朱阳关。兵燹之年,寻常百姓举家跑反尚且是伤筋动骨,何况偌大一个省府。不但省府所属的一部四厅八处,还有省党部、三青团、报社、医院、银行、金库、邮政、印钞厂等五花八门各类机关,统统要随着省府搬迁。谁家都有坛坛罐罐,好多还是从开封带出来的,仗打了七八年也不舍得扔,没一两个月根本折腾不完。搬家就得花钱,建房垒舍要用钱,整修公路要用钱,车辆民夫也得用钱。钱都要从省公库里出,公库又归省农商银行管,徵茹身为一行之主,又兼着省府副秘书长,在丹水根本待不住,频频往返于丹水和朱阳关,有时竟然一天之内往返两次,就算人能受得了,车也受不了,一次在半路抛锚过夜,冻得徵茹大病一场。朱阳关大兴土木之后,头绪更多,徵茹索性就住在了朱阳关。反正奕雯有静姝陪,他也放心。不料就是这么一走,却生出一场乱子来。

说到底,还是徵茹自己先有的事。徵茹是光绪十六年生人,这年五十四岁,年纪不小,却也不算大。认为他年纪不大的,是一个叫杜仲文的人,供职于省农商银行任襄理,换句话说,也就是徵茹的高级秘书。仲文小徵茹二十岁,是豫北彰德府汤阴人氏,河南大学经济系毕业生,战前便被徵茹相中,招至麾下,一开始在经济调查室,一年间跑遍全省,写了几篇关于烟叶、猪鬃、桐油、面粉等大宗商品的报告,得徵茹激赏。民国二十四年,开封德广面粉厂因资金难以为继而歇业,经仲文建议,徵茹同意将其收购,更名为德广农商面粉厂,一直经营到民国二十七年,年年获利颇丰,开封沦陷前又转手卖出,净赚了不少。仲文因历年贡献甚大,年纪轻轻便被破格提拔为襄理,在行里算是风头一时无二。徵茹曾隐隐有招他为婿的意思,奕雯听他念叨几次,便上了心。某次行里聚会,奕雯陪徵茹出席,见到了仲文真人,还应邀跟他共舞一曲。会散归家,徵茹小心翼翼,迂回着问她有何见解。奕雯也不答话,找出掌心雷来给徵茹看。徵茹顿时吓了一跳,酒也醒了,问她是什么意思。奕雯冷笑,说要么爹你一枪打死我,要么我现在去一枪打死他——想要我跟他恋爱结婚,必得先死一个。徵茹哭笑不得,此事方才作罢。其实仲文不得奕雯中意,原因有好几个,最显而易见的,还是因为他头发少;他本来头发也不少,因为剃了光头,看着就少了。前线战士剃光头,是打仗方便;庙里和尚剃光头,是佛法戒律;仲文剃光头,却是响应领袖号召,自觉在搞新生活运动。这是在两人跳舞的时候,仲文告诉奕雯的,态度肃然,颇为自豪。奕雯对他剃光头没什么反感,对他剃光头的原因很厌恶,对他讲原因时的神情更厌恶,回到家越想越厌恶,觉得两只手被他握过,洗都洗不干净。

徵茹尽管无法招仲文为婿,却不妨碍他重用仲文。反过来说,正因为无法成为翁婿,徵茹心里觉得遗憾,所以更要重用仲文。仲文也投桃报李,甘效犬马之劳。徵茹年方五十四岁,在仲文看来还年轻,鳏居实在太不人道,便自作主张,私下给他物色夫人。仲文觉得是想徵茹之所想,急徵茹之所急,事情办得雷厉风行,很快就有了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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