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林曦

夏日傍晚，蝉鸣已歇，倦鸟归林。我坐在书房里，欣赏着一幅题为“天高海阔”的画。画面天海相连，无际浩瀚。昊天之上，星月交辉，鱼伴鸟飞；沧海之下，波涛相涌，鸟随鱼游。

俗话说，鸟隐于天高，鱼潜于水深。而这幅画却反其道而行之，展示的是一幅令人称奇、波澜壮阔的画卷。惊异之余，我仅以管窥天、以蠡测海的见识和阅历追寻画家的艺术视野，作以海阔天空般的想象。

童年的夏夜如童话般美丽，石盘样大的月亮挂在村头的枇杷树上，压得树枝都弯了。星星也都早早地探出头来，不停地眨眼。我和小伙伴们唱着“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上挂明灯，明灯明灯多少对，一对一对数不清”的儿歌。站在高大的枇杷树下数星星。数得起劲时，不知不觉中，教我们一年级的李老师也来到树下。怕挨吵，我说我们想摘星星！没料他居然相信了，高兴得很，说，你们摘不到，看我的！说着蹭蹭几下就上了树。他在树上使劲地摇，哗哗啦啦有东西从树上掉下来，落在树下的苜蓿地里。苜蓿花在月光下开得正旺，花心盛满晚露，在星月映衬下，如同漫天的星光。我们在花间找寻，还真以为掉下的是星星呢，没曾想拾到都是早熟的枇杷。昨捡不到星星呢？我们童稚的心灵好沮丧。李老师说，星星太高，摇不下来，只能寄希望于同学们哪！他还指着星空告诉我们，那是祖冲之星、那是张衡星、那是郭守敬星等等。他们是科学家，你们要好好学习，长大后争取拥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老师的话我们似懂非懂，但在我们的心田种下了希望和愿景。

老家有个草湖，湖心有块凸起的高地，杂花生树，水草肥美。多年前的春天，一群天鹅途经于此，留了下来。乡亲们喜欢天鹅，便将其视为宝贝。天鹅在人们的期待中，繁育了一群小天鹅。湖心高地有个陡崖，崖壁荆棘丛生，怪石嶙峋。为学会飞翔，小天鹅要从高地一侧的缓坡爬上去，在陡崖上排成行，一只接一只从上面滑翔到湖中。因体力不支，羽翼未丰，多数小天鹅跌落在崖壁上，被荆棘刺得羽毛飘落，血迹斑斑，但它们毫不气馁，每天都重复练习着，在陡峭的崖壁上磨砺出一条由鲜血和羽毛铺成的滑道。

秋天来临的时候，小天鹅学会了飞翔，它们在湖上排成“人”字形，一只接一只起飞，巨大的翅膀激起水雾弥漫。它们在浪尖上起舞，在空中盘旋，挟风而下，湖水沸腾，场面颇为壮观。冬季到来之际天鹅飞走了，它们飞向遥远的南方更广阔的天际，再也没有飞回来。我知道它们到了哪里，在群星璀璨的星空，有属于它们的星座，那就是天鹅星座。

有一年，我到黄河岸边写生。黄河汛期刚过，浅滩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水潭，清澈见底，有鱼嬉戏。走在潭边的小路上，远远看见有人在浅滩上摔跤，难解难分，谁也制服不了谁。渐渐走近后，才发现一个是人，另一个不是人。那是一条和人差不多一样高的鱼，一个壮实的大汉看样子不是鱼的对手，几个回合后，大鱼挣脱大汉一个飞跃，便如同炮弹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射入波涛汹涌的黄河。见有人看热闹，大汉不好意思地说，这是黄河鲤鱼，它在黄河的泥沙里长大，皮糙肉硬韧劲十足，一个人整不住它。出于好奇，我和大汉闲聊起来，知道他是河边的村民。他说，汛期过后，黄河边的水洼中落下许多鲤鱼。水洼有泥沙暗流，人不能轻易下去。我们正聊着，远远听见有隆隆雷声传来。我们赶紧朝堤上的渔家小屋跑去，没等进屋，便是电闪雷鸣，暴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大汉没让我进屋，他要让我看一个奇观。我们站在屋檐下眺望河畔，但见暴风雨卷起泥沙，挟起数条鲤鱼，在雷电照耀下，闪着金色的粼光，在急雨中飞游，奔向黄河母亲怀中。

此情此景，我简直没法用文字来描述。我想起鲤鱼跳龙门的故事，鲤鱼跳过龙门，就能奔入大海，化为蛟龙。但愿鲲鹏是鲤鱼所化，遨游于海，腾飞于天。

正沉浸在画卷的意境里，一阵凉爽的风从窗外溜进来，不由分说便翻起画卷，惊醒了我。开窗远眺，一轮明月挂在城边的钟楼上，月亮之上星光灿烂，难得的晴朗夏夜！书房里洒落了月光星光，与画卷交织在一起，美丽得令人心醉。岁月静好，莫负好时光。总该有些感悟才是。

古人云“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说的是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天高海阔”那幅画含有其意，但又并非仅于此。它所展示的是更高的境界，那便是“纳百川，揽星空”的境界。这个境界是一种情怀，它所包容的是让人才在知识的天空和海洋自由飞翔尽情遨游的深情厚德。这既是画家的艺术情怀，更是我们这个时代胸怀天下，聚天下英才而用之的情怀。